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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窝铺往事》

文章附图


  旭日东起,火红的霞光洒在灌满清水的梯田里。我站在高高的山梁上,俯瞰这片从山梁顶端一直延伸到南达河下游东岸的梯田。清晨的春风拂过我的脸,将我一周以来累积的疲倦席卷而去。又到周末了,我终于可以毫无顾忌地到梯田里捉黄鳝了。梯田里弥漫着浓重的鱼腥味,那是黄鳝在洞穴里沉睡时呼出的气息。我卷起齐膝的裤腿,腰间绑上那个放了点清水的破啤酒瓶,踩进冰凉而泥泞的田里。

我的身影在浸染着火红霞光的梯田水面上缓缓地移动着,两只猫眼细心地寻找着黄鳝的洞穴。只要找到黄鳝的洞穴,我就会将食指轻轻地伸进洞穴,顺着曲折而平缓的洞穴路径摸进去。一旦摸到黄鳝光滑的身体,我立马将拇指也一同用上,两个指头一起发力,紧紧捏住黄鳝的脖子,将它从淤泥里揪出来,塞进破啤酒瓶里。黄鳝会在破啤酒瓶里蹦跶几秒钟,发现上天入地都无路后,就乖乖地躺在瓶底睡大觉。

我顺着梯田逐级而下,霞光渐渐退去,整片梯田恍然间变得明亮起来。离南达河下游东岸不远的那座小山包上,一间泥土砌成的四方形窝铺掩映在马桑树丛中,正在门口梳头的小英子定定地看了我一眼,就往屋里喊道:“奶奶,清哥来了!”

一位老婆婆慢吞吞地从窝铺里走出来,她拄着野竹做成的拐杖站在门口,对我高声喊道:“阿清,你怎么这么早就来捉黄鳝了?快进屋里休息下!”

  “阿婆,我这就来。”我走下梯田,来到窝铺门口。我在窝铺旁的水塘边用肥皂洗了下手,又用干葫芦做成的瓢打了几瓢水,反复冲了几下脚,就光着脚走进窝铺里。

阿婆是我外公的亲妹妹。解放战争末期,本为双柏县人的外公被村里的保长内定为壮丁,他害怕被保长送上战场当炮灰,就在一个雷电交加暴雨倾盆的夜晚潜进保长家里,杀死保长后带着妹妹逃到新平县水塘镇旧哈村,入赘到我外婆家。他将妹妹许给旧哈村的王家做童养媳,从此兄妹俩在旧哈村扎下了根。阿婆和他的男人,也就是我阿公,两人把孩子们带大后,就在梯田旁边的小山包上建起了这间窝铺。

村里的许多人家都在田边建有窝铺,作为临时躲避风雨的房子,但很少有人家住在窝铺里。阿婆家的窝铺有两层,上层用来居住,下层用来关黄牛和毛驴。南达河下游沿岸的上空常有老鹰翱翔游弋,所以阿婆家并没有养鸡。阿婆曾对我说过,黄牛和毛驴也可以报时,每天清晨只要听到黄牛和毛驴的叫唤,新的一天就开始了。梯田里没有架着电线杆,窝铺里也没有安着电灯,阿婆和阿公从黑暗年代里走过来,早已习惯了黑暗。窝铺四周大多数时候是宁静的,只有夏天栽完秧后,“呱呱呱呱”的蛙声从梯田里响起,才会打破这里的宁静。小英子和我在旧哈小学上学,她低着我一个年级。每个星期五的下午,她都会独自一人翻过高高的山梁,来到窝铺里陪伴爷爷奶奶。

小英子喜欢爬到马桑树上摘马桑果,她踩着粗实的马桑树枝,一只手扶着身旁的树枝,另一只手飞快地采摘乌黑的马桑果,将马桑果放进绑在腰间的小竹篓里。她把我叫到马桑树下,我以为她要将摘到马桑果送给我吃,没想到我才在树下站定,她就抓起一把马桑果朝我的脸上抛撒过来,我原本就黑得要命的脸溅上马桑果的汁液后,顿时变得更黑了。我跑到水塘边照了照,黑得像个鬼一样的影子差点把我吓晕。我愤怒得跑到马桑树下,用尽全身的力气摇动马桑树,想把小英子从树上摇落下来。马桑树“忽忽忽忽”地摇动着,她不以为意,反而“呵呵呵呵”地笑起来。她一边笑一边调侃我:“大花猫,你摇啊,快点摇啊,把我摔坏了,小心我这辈子缠着你!”

我无语了,只好狠狠地瞪了她一眼,独自坐在窝铺门口流着眼泪生闷气。小英子坐在树枝上,边吃着马桑果边唱着儿歌嘲笑我:“羞羞羞!大男孩,哭鼻子,长大变个女人样……”

三月下旬,我母亲去帮舅舅家插秧,我放学后就到田里和母亲一起插秧。男人们负责耙田和抛秧苗,女人们负责插秧。男人们拿起一把把绑好的秧苗,逐一甩进耙好的田里。抛掷于半空中的秧苗像一个个飞舞的小黑球,不停地在我的眼前飞来飞去,“嘭”的一声秧苗落进田里,溅起浑浊的水花。妇女们一边插秧一边说笑,说话声和耕牛的叫唤声融汇在一起,荡漾在这片梯田的上空。我跟在母亲身后,将秧苗歪歪斜斜地插进浑浊泥泞的水田里。我弓着腰,一步退一步地插着秧。母亲不停地夸我秧插得好,我正得意之际,一个小石头突然砸进我头下的水田里,“噗”的一声,淤泥和浑水溅满了我的脸。我往石头飞来的方向寻去,只见小英子正站在不远处的田里蒙着嘴笑。她不帮奶奶在窝铺里做饭,却跑到田里打趣我。我恨恨不已,刚想骂她几句,她却转回头,跑到拖在黄牛身后的平耙上,赶着黄牛和舅舅耙起田来。母亲开玩笑似的对我说:“阿清,小英子缠上你了!”

母亲的话既像警告,又像在开玩笑,我显然更愿意认为那是对我的警告。随着夏天此起彼伏的蛙声渐渐远去,秋天的脚步踏进窝铺四周的梯田里,梯田里到处飘散着浓郁的稻香。我身板瘦小,我的叔伯们能够拿起两大把稻谷放进长方形的木制罐盆里敲打,我却只能拿起一小把。叔伯们正打得起劲,而我早已累得气喘吁吁。稻谷敲击罐盆,发出震耳欲聋的“咚咚”声,我的耳膜就像要被震裂一般。我抬起头往梯田里望去,整片梯田都在晃动。叔伯们认为我打谷子不够利索,就安排我跟着母亲割稻谷。男人们打谷子时顾不上说话,女人们弯着腰割稻谷时,却总要和旁边的伙伴聊上几句。我拿着一把小镰刀用力地割着稻谷,母亲都割完两把,我却只能割完一把。当我懊恼之际,前边的稻田里响起“唆唆”的声音,一只秧鸡突然跑了出来。我赶紧放下镰刀去追,在田里来回追逐,终于捉住了秧鸡。可我还没把秧鸡放在手里焐热,小英子就跑到我面前,从我的手里迅速抢过秧鸡。我撸起袖子准备抢回秧鸡,母亲呵住了我:“阿清,你怎么能和妹妹抢东西?小英子喜欢,你给她就是了!”我红着眼圈,眼巴巴地看着小英子把我捉到的秧鸡给抢走,小英子瞪着眼睛对我说道:“这是我家田里的东西,不管是不是被你捉到的,都是我的!”旁边割稻谷的姑姨们看着我俩,都忍不住笑了起来。

割完秋稻,冬天的气息开始变得浓重起来,窝铺四周的梯田里一片荒凉。阿婆到没有犁过的田里放黄牛和毛驴,阿公坐在窝铺门口,用砍来的野竹编竹篮。我顺着小路前往南达河西岸,给放地火烧包谷杆的父亲送午饭。我往梯田里望去,只见舅舅掌着犁,小英子走在黄牛身边,用杨柳枝轻轻地敲打着黄牛,来回犁着田。阿公编着竹篮,仍然不忘提醒那父女俩:“犁一会就休息下,别把黄牛给累坏了!”冬日的阳光泼洒在那父女俩身上,窝铺和四周的梯田笼罩在一片浓浓的恬静里。我和小英子之间的那些不愉快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,仿佛那些事情从未发生过。

2005年,就在我上大学后的第二年,南达河中游建起了大春河一级水电站,梯田里的水干涸了,阿婆家的窝铺渐渐被浓密的甘蔗林严严实实地遮蔽起来,在这片土地上延续了上千年的农耕稻作文明,终于在时光的变迁中消散了身影。阿婆和阿公相继去世后,窝铺倒塌了,齐腰的茅草在墙角肆意生长,让人难以相信这里曾经有人生活过。小英子嫁到峨山县塔甸镇时,我正在读大学。自从我上高中后,我俩就再也没有见过面。我们都长大了,不需要再相互纠缠了。

二十多年后,我站在高高的山梁上,俯瞰这片沉寂在夕阳余晖中的大地,却再也找不到窝铺的影子。我抬起头来眺望远方,夕阳正缓缓地落进小帽耳山的身后,我以身俱来的怀旧情思在心海里剧烈翻腾,我恍然间才意识到,那个让我魂牵梦萦的时代早已落幕了……

作者简介:

罗清富:彝族(同属拉祜族),笔名哀子,云南省玉溪市新平县人,1984年生,云南花腰傣文化传播公司编导,玉溪市作家协会会员,新平县80后最具潜力新生代写作者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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